那还是1982年的时候,当时我还在江苏工作,刚毕业的小年轻,跟着老先生头一回到南繁。那时候的三亚可没什么五星级酒店,完全就是个小渔村。我们的条件还算好的,借住在汉族农民的土坯房里,很多省份的育种家住在黎族同胞那儿,全部是茅草棚。不过,那个年代全国都不富裕,心理落差也不算特别大。
如果没有那么多蚊子就更好了。
从江苏到三亚,得先经广州,再到徐闻,渡船过海从海口再启程。到了三亚还不算完,手扶拖拉机上搭一块木板,我们就这么一路颠簸到达基地,整整要花五天时间,来回一趟就快半个月了。我给老先生当助手,要做的工作也很多,所以大家在南繁一待就是半年,过年是肯定不能回家的。电话不能打,寄信又太慢,小孩刚出生那几年在海南过春节真是特别难熬。现在交通状况大大改善了,一天都可以跑个来回,过年也能跟家人团聚。南繁的老专家都是从那个年代走过来的,倾注了太深的感情,凝结了太浓的乡愁。
由于当时海南还非常贫困,我们的南繁团队在育种的同时还得顺便自己种菜种粮,煮饭也是自己动手,大家轮流劈柴、做饭。吃什么呢?肉自然是极为难得的,往往很长时间才能沾一次荤腥,家人为了帮我们改善伙食,临行前会在包裹里塞进几斤黄豆,到这边磨些豆腐吃,那都算是打牙祭了。有时,相熟的朋友会从家乡寄两斤腊肉过来,盐巴抹得厚厚的,寄过来还不会坏。夹起薄薄一块腊肉,一下就把乡愁给勾起来了,那是真正老家的味道啊!
艰苦的环境下,育种家之间也结下了深厚的友谊,大家互相串门交流心得经验,连育种材料也大大方方拿出来分享。我们笑称那是“一天跑遍全中国”,因为各个省的育种队都住在附近,来往非常方便。后来种业市场化改革后,育种材料涉及的经济利益多了,大家的交流也就随之变少了。好在当年结下的师生情、兄弟情还是一样。
南繁育种的间隙也得抓紧学习,八十年代刚改革开放,中国开始跟国际接轨,要学习的东西很多,机会也很多。有一回我正在田里工作,单位发来电报让我赶紧去一趟上海,有个国外的基金会要招几位访问学者,在全国范围内选拔,需要去上海考托福。因为平时就有所准备,一同赴考的人中只有我一个人过了550分。可惜后来还是因为种种原因没有去成。第二年,联合国粮农组织又有个类似的机会,我才得以出国深造学习。
无论从哪个角度来说,我的职业生涯都是受益于南繁。这些年,无论我在江苏工作还是在广东工作,从手头几乎没有资源到培育出自己的材料,配出受到市场认可的品种组合,都离不开南繁。即便有些材料不是在南繁育成,但制种在海南做,还是得去南繁“历练一番”。
南繁30年来的变化我都看在眼里,育种家们在海南收获了非常多的宝贵成果,生产生活条件也随着海南的发展而水涨船高。各个省都非常重视南繁的工作,很多省份投资几百几千万建设了南繁基地。据说南繁公共实验平台也已经建好,以后做一些检测实验也不用再带材料回广州了。
不过由于连作产生的病虫害障碍,知识产权保护形势比较严峻,把育种基地集中起来还是面临很多实际困难。如今租地和请工人越来越难,我们今年在乐东租地已经到了1200元一亩,三亚更是达到2000元以上,熟练工人更是难请。我也希望政府能组织大家相对地集中,进一步改善专家和工人的居住条件。